昨天的恼恨让他到现在还未消尽,李克用那灼灼闪光的独眼模样也就格外让他不舒服。 乘着酒性,段文楚信步走到节度使和藩王们就坐的席位中间,先是随意接受了两个人的敬酒,似乎漫无目的地踱步来到李克用跟前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:“这位少将军,莫非就是大战庞勋叛贼的大同节度使李国昌将军?”
李克用来不及咂摸他的语气,忙起身拱手回答:“回禀国舅,在下是其长子李克用。 如今边境形势吃紧,家父率兵镇守唯恐有所差池,故此命我代他进京朝贺。”
段文楚斜视着他,鼻孔里哼一声:“李国昌身为节度使,怎么连个替身也不会找,弄了这么个东西来,岂不叫人看笑话?”
李克用这才回过神来,怒火腾地窜上头顶,圆睁了那只独眼,愤愤地盯住段文楚。 不过,父亲临行时的吩咐让他敢怒不敢言,只好咬牙不吭声。
对于沙陀将领的野蛮禀性,段文楚本来是有几分顾忌的。而李克用的沉默,则无意中助长了他的气焰。 段文楚觉得,成了国舅果然就是不一样,任你什么沙陀还是鞑靼,在权力面前,还不都是狗屁,浇你一头狗屎你都不敢擦。“怎么,本国舅说你,你还不服气?”段文楚阴阳怪气地提高了声音,“李克用,你放眼看看,我大唐江山万里,人才济济,什么样的人物拿不出来,怎好偏偏让你这相貌丑陋的独眼之辈在此现眼,叫外邦使臣看了,岂不笑我朝廷无人?快喝了这杯酒,赶紧下殿到外边去,本国舅向来慈悲,给你另备一桌酒席,躲到角落里悄悄享用去!”
这话已经是无比尖刻了,更何况还有不少人讨好段文楚,跟着起哄发笑。李克用热血沸腾,脑门子简直要炸裂开来,他浑身颤抖着忽然怒吼一声:“段文楚,你这个狐假虎威的狗东西,祸害百姓不算,又欺负到藩镇头上来了,爷爷今天叫你知道,沙陀不是泥捏的!”不等段文楚反应过来,李克用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,一只手顺势抓住他的玉带,“嗨”地举过头顶,对着窗户扔了出去。伴着一阵窗棂断裂的咔嚓声,段文楚像个巨大的沙袋飞出窗外,外边随即传来一声闷响,然后就没了动静。整个大殿立刻炸开了锅,文臣武将们慌忙躲到一边,两侧武士刀枪并举,做好厮杀的准备。 李克用的怒气立刻消解,他这才意识到,坏了,闯下大祸了!愣怔中,大殿卫士已经冲到跟前。李克用此时只想着怎样才能挽回过失,没怎么抵挡就让人按倒在地,捆绑了起来。
几乎与此同时,有人哭着跑上来禀报:“不好啦,国舅爷从楼上掉下去,脑浆迸裂,已经没治啦!”
唐僖宗虽然少不更事,但也知道舅舅让这个家伙给摔死了,第一次自作主张地拍打着御案:“好啊,造反造到家里啦,赶紧把他杀头,还等什么? 快点,就在这里杀!”
新皇上发话,侍卫们不敢怠慢,把李克用推搡到大殿门口,举起兵刃就要动手。李克用此刻追悔莫及,不甘心又无可奈何,还担心朝廷会连带着追究父亲的罪责,心乱如麻中已经顾不上害怕。
就在刀光闪动的同时,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:“慢着,我有话说!”
听声音,大家就知道是当朝最大的红人,大太监田令孜田公公。